晚秋的夜风把街道弄得一片狼藉。在枝头挣扎的叶子经不起吹打,离开大树后不知落向哪里,拖着柏油路滋滋的叫着。
街道旁的人家都已闭门入睡了。路灯还在夜幕中奉献着微弱的光芒,干裂的梧桐树在街道上拉下长长的影子。
又是一阵夜风拖着落叶扫过的时候,西城路28号的门轻轻的打开了。
王老七披着一件土青色的棉袄走了出来,大概是傍晚七点了,这是他工作的时间。
他出门后转身把门锁上,然后把棉袄的领子竖起了遮着耳朵,低头向东走去。
街道上早已空荡荡了,王老七沿着街道走了一段,然后拐进了城东的小吃街。
小吃街一片凌乱,店面几乎都关门了,灭了的煤火桶放在街道旁,秋风吹过堆在路边的煤灰,卷起一片灰尘。
王老七依旧低着头,双手插在衣袖里,在一个老字号门前停下了。
老字号也已经上了门板,只是还没上锁,隔着门缝,还可以看到里面昏黄的灯光。
王老七伸出手在门板上轻轻的敲了几下,但是里面还是一片寂静,没有回应。他侧耳听了一会儿,又伸手在门板上拍了几下。
“是老七么?等一下。”一个沙了嗓子的女人在里边应了声。
“嗯…”王老七依旧低着头,手又缩在了袖子里。
过了一会儿,门被拉开了,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口,披着一件男人的夹袄,手里拎着一个小麻布袋。
她看了看王老七,说:“进来坐会儿么。”
“不坐了,你把东西给我,这就走。”
女人把麻布袋递到他手中,看着他:“这就走了。”
“嗯…还先记着吧。”王老七接过麻布袋便转身低着头走了。
那女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,也转身上了门板,上了锁,然后回屋熄了灯。
王老七按原路走着,走到家门口的时候,推了推生锈的铁门,然后径直往城西走去了。
王老七沿街道走着,不知走了多长时间,风声渐渐的小了,路灯已渐渐昏黄。
他矮小的身体被灯光拉的时长时短,贴在地面上,静静的走着。
大概八点钟的时候,王老七走到了城西的养殖场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,打开了大铁门。大门被他推开又关上,发出吱吱的叫声。他锁上大门,转身走进了值班室。
他在墙上摸了摸,摸到了一根线,轻轻的拉了一下,一片灯光立刻溢满了小小的房间。
房间里靠窗放着一张床板,床腿是用红砖砌成的,床板上一床满是补丁的棉被;床边放着一个长桌,上面放着一个旧的收音机;墙壁上贴着一层旧报纸,一些已经泛黄,纸角已经开胶,轻轻的耷拉下来;墙角放着一个红色的水壶,旁边还有满满一盆煤灰。
他把麻布袋放在桌子上,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电筒,走了出去。
王老七拿着手电筒在鸡场里转了一圈,然后又回到了值班室。
他坐在床板上,打开桌子上的麻布袋。里面依旧是两张饼,一颗大葱和一罐豆浆。
王老七把东西拿出来后,又伸手向里面摸了摸,果然不出所料,摸出了两个还有点余热的鸡蛋。
他愣了一下,没再多想,放开肚皮吃了起来。
两张饼下肚,王老七精神多了。
他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,又忽然坐了起来,他看着桌子上的两个鸡蛋,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已经过世的老伴儿。
自打老伴儿过世后,他就没再吃过煮鸡蛋,一是没工夫,二是没心情。
一个人也懒得烧饭,一直在城东王氏老字号里计帐。虽然生活拮据,但在养殖场里的收入也足够维持生活。
无儿无女,王老七一直混沌的过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的麻布袋里开始时有时无的出现鸡蛋,有时一个,有时两个。
王老七脑子里一片凌乱,但是他已经不再深想,用干巴巴的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,然后伸手打开了收音机。
然而信号时断时续,他动了动缠着胶条的天线,还是不行,于是他无奈的关了收音机。
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旧书,躺在床上静静的看了起来。然而看了一会儿,什么也看不进去。
他又坐起来,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鸡蛋,在桌角上磕开后,塞进了嘴中。
吃下一个鸡蛋后,王老七忽然大声的咿咿呀呀唱了起来,也不知是唱的哪出戏。
嘶哑的声音传到外面,惹得鸡场里的母鸡咕咕唧唧的叫个不停。